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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的银河,掠过三百六十五种月色

13未雨绸缪

“神性虽灵,必藉见闻思虑而知;积知之久,以类贯通,而上天下地,入于至细至精,而无不达矣。”陆压道君感叹。“女娲虽为人神,庇亲系而偏私,顾自悲而弗慈,专己而孤断,拒谏而专行。所做所为酿就的苦果,也只能她自己咽下去。”

  “可此祸自女娲一脉而起,殃及无辜众生灵,荆儿亦是被无辜牵连,荆儿因此经多世轮回才凝练出真身,历尽了因果,除尽了人类生气聚体所蕴三尸,凡此种种无妄之灾荆儿皆独自承受了,众生也承受了,怎得女娲遗脉却仍旧不肯放过,反而阴狠算计妄图害命?”白芷费解又愤然。“难道他们如今的境地,不是自作自受吗?!”

  “但女娲遗脉并非是会以一己之私而为祸他人性命的族类,人类所生祸是女娲始料未及的,白曬性虽率直狠辣,但也不是不分轻重,混淆黑白之人,这其中,总觉得哪里不大对的上……”驳骨思虑道。

  “元始天尊视人类的诞生为祸因苦果,最后却高抬轻放,只是减了寿命、断了修行如此简单?”炎潆眉目轻挑,言语略带嘲讽。“他们有此之劫,不过是一意孤行的结果。”

  “不,远没有那样简单。”荆歌抬头,凝视着雨师妾。

  “那妾身可就不知道了~”雨师妾转眸轻笑。

  “您那样久远的事都讲予我们了,也不差这一言两语的了吧……”炎潆走上前一步,扶着荆歌的肩。

  “这位小哥儿。”雨师妾用烟斗敲了一下炎潆的额头。“不是妾身不愿告知,而是这个小丫头被元始天尊扔入轮回之时,我也被罚回东海海底思过百年,作为宣战的一方,我们也有各自的因果要承受。”

  “大人勿怪,是我们过于急躁,失礼了。”空青上前一礼道。“还请大人不要怪罪”

  “无妨。”雨师妾垂眼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驳骨递了个眼神给苏木与玄参,让他们按住有些冲动的白芷,而后拉着荆歌,示意让各自回位坐下。

  雨师妾顺手将烟杆插入发髫,拿起桌上的茶抬手一饮而尽。

  “六鸦,你找我,不只是事关旧事吧。”雨师妾放下茶盅,手托着下巴笑着问道。“不然你也不会将那奉神香放在茶盒中一并送给我,奉神香啊,一息恭请天地,万行天道皆可恕,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丧尽天良之事,业障可消。这么重的礼,难不成你想让我帮你杀了天帝老儿吗,我也早看他不顺眼了。”

  “不是,你怎么比我还没个正形。”陆压道君动了动眼珠,低头摸了摸鼻子。“我是……想让你教导荆歌驭蛇御龙之术。”

  “什……什么?!”雨师妾楞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不会是真的想要造反吧。”

  “造什么反,你这煽风点火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陆压道君翻了个白眼。

  “那你又不造反,这厚礼卑辞的妾身可吃罪不起。”雨师妾拨弄着茶碗的盅盖。“妾身可怕这礼收了,命数怕是要折些这你这老鸟这里了。”

  “不过是为了我这逍遥境门下弟子的安定罢了。“陆压道君叹息道。

  “是为了这个小丫头吧。”雨师妾笑着道破。

  “我逍遥境从不以势压人、持强凌弱,但不代表我逍遥境中人放任他人作刀组而我为鱼肉,任人宰割可不是贫道的风格,更何况是这种蓄谋已久的中伤。我现下所能做的,不过未雨绸缪罢了,荆歌既然已经成为我的弟子,我必须设法保她周全,我逍遥境还没有受人监视、被人摆布的道理。”陆压道君沉下面色,语气淡淡的,却字字沉重。“若有一天我顾及不到之时,她起码也要有一拼之力,可以从危难中脱身而出。”

  “你真是为这个小丫头用心良苦。”雨师妾笑眼一挑,望着荆歌。

  “师父……”荆歌望着陆压道君,难得楞了神。“我……”

  “我门中诸人,恬淡藏骨,肆意如风,遗世越俗不畏,质而不野亦为,不可无体,亦不可拘于体,轻世肆志,纵心无悔,唯本心矣。”陆压道君走过去,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荆歌额心上风痕道印,缓缓而言。“端本澄源,涤瑕荡秽,荆儿,勿要拘于旧事而蒙蔽自己望向远方的目光,为师为你筹谋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去报复的,不要记恨无关的人,不值得,明白吗。你的未来,应自在如风,肆意随性而不应为过去所困。”

  “荆儿省得。”荆歌眼眸中的残存的阴影一扫而空。“我最初所渴望的,不过也只是肆意安定地生活罢了,只愿一生心如止水,无往事可追。”

  “好了,天都微亮了,你们折腾了这么许久,今日的功课都免了,回去好好休息吧。”陆压道君走到窗前,望着启明星在天边闪烁了身影,抖了抖拂尘,撤了昭明殿主殿外的结界,说道。

  “是,弟子告退。”驳骨等人说。

  “六鸦,那我怎么办呢。”雨师妾娇笑。“你不会终于准备对我下手了吧,妾身好害怕~”

  “雨师大人,因为您是女客,其他殿宇因您的身份也多有不便,也为了日后您教导荆儿方便,您的住处就在荆儿的祈云阁,我刚刚传信让人去打扫去了祈云阁的霰花殿,一应用品也会您准备好,希望您不要嫌弃。”空青去到院中放出传信纸鹤后,回到殿宇中行了一礼,轻声道。

  “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趣。”雨师妾飘然下桌,牵起空青的手。“小青青,走吧~快带我去找荆歌那个小丫头吧,还是她有趣些……”

  “雨师大人,请你松开小道的手……”空青被调戏的,额上都起了青筋。

  两人拉扯着往祈云阁去了。

  陆压道君笑叹着摇了摇头,而后将雨师妾留下的那几个将子苓纸蝶困住的冰晶在手上把玩。

  “该好好准备一下,该把她……挖出来了。”陆压道君将一只飞蝶冰晶对着晨光,小小的纸蝶扑腾着翅膀,在冰晶中冲撞。

  子苓在另一边闭目以术法呼唤着纸蝶,但看到的像是水一样的世界,光来回折射,晃的她眼痛。子苓睁眼,狠砸了一下榻沿,用术摧散了那几只纸蝶。

  “不愧是元始天尊坐下的老东西,虽然散漫游世但算你还有点道行。”子苓冷笑。

  荆歌与炎潆回到祈云阁雾涯殿,荆歌看了炎潆一眼,炎潆便将殿内仙侍都遣了出去,而后悄声回身快速的关上了门。

  “怎么了。”炎潆坐在下榻,抬头问蜷在榻上的荆歌。

  “我觉得,雨师大人所说的是实情,但不是全部的实情,两族相争,我不信元始天尊对于人类的惩戒会如此之轻,他们所受的也仅仅是偿还了我而已。”荆歌伏在炎潆耳边,小小声说。

  “黄炎二帝位列仙班,人类继续繁衍生息却再无平和,炎黄二帝无法抹去战后遗留下来的不确定的因素……战争、私欲、疾病……”炎潆思索着,说道。

  “曾经,究竟发生过什么呢……让他们都如此忌惮呢……”荆歌嘟囔,而后睡了过去。

  炎潆失笑,为她枕好枕头,盖上薄被,才缓步退了出去。门外传来轻微的敲门声,炎潆快速打开门。

  “朗云?怎么是你?”

  “陆压道君让我给带一句话。”朗云附在炎潆耳边说完,而后行礼道。“道君大人还说,可以开始准备了。”

  “真的?!”

  “是。”朗云笑着拍了拍炎潆他的肩。“我还要去当值,先走了。”

  “慢走。”炎潆看着朗云离开后,指尖化出一道纸蝶,向窗外飞了出去。“子苓,真正的你还好吗……心魔,也是时候慌张一下了。”

  炎潆看着纸蝶轻轻覆着在了远去的朗云身上,朗云不可察觉的勾了下嘴角,然后向散修所居流萤殿走去。

  离流萤殿只剩几步时,朗云就察觉到了殿外影壁处细微的呼吸波动,而后子苓便抱着课业走了过来,而后表情故作惊讶,而后笑着走了上来。

  “朗云哥哥,你们在巡逻吗。”子苓问好道。

  “是啊,巡完这一次,就能回去休息了。”朗云笑着说。“可给我累坏了。”

  “那你一会儿好好休息,我去上课了。”子苓天真烂漫的说着。

  “好,那你去吧。”朗云摆了摆手,而后顺手将衣袖中的纸蝶藏入了子苓的发髻之中。

  看着子苓离去的身影,朗云阳光的笑容变得玩味。

  “老大我求求你别这么笑,我害怕。”一旁的一个侍卫说。“总觉得谁要倒霉了。”

  “巡你的逻,话那么多。”朗云收了笑容,捶了旁边那人一下,而后一并走了。

  当下课之后,子苓突然被一个同门叫住。

  “子苓,上课前我就想问,你发上那个蝴蝶发饰好好看,可不可以给我看看,我回去好自己也去做一个。”一个女散修有些羞涩的拉住她的衣袖。

  “什、什么发饰?我今天出门,只戴了一只青玉镂空的簪子啊,没有配别的发饰。”子苓疑惑的回答。

  “嗯?”那位女同门惊诧了。“就在你簪子后啊,很是雅致呢。”

  子苓身形一僵,而后指尖轻颤地从发上将那纸蝶拿了下来,瞳孔剧烈的抖动,她强行维持住笑容,而后手中用灵力化出一个纯粹的纸蝶交予那位同门。

  “哦,是我忘了这个了。”子苓稳住心神,开朗的笑着说。“大家皆是同门,说什么看看这么见外的话,这个便算是师妹送给师姐的见面礼了,希望不要嫌弃我手法拙劣。”

  “真的吗,谢谢。”同门小心的将纸蝶捧在手心。“叫我幽河吧。”

  “好,幽河姐姐也唤我子苓吧。”子苓强撑着回应。“幽河姐姐我今天有晚班当值,先行一步了。”

  “好,那我不耽误你时间了,明天见。”幽河跟她挥手告别。

  子苓也是,然后抱着课本,死死攥着那个纸蝶,身影有些仓惶。幽河在她身后,笑容不变地着将手中纸蝶碾成粉末。而后继续保持羞涩地与其他交好的同门离开。

  子苓慌张的抱着课本,死攥着那只黑色纸蝶不顾和路上相熟的人打招呼径直躲进了自己房间,顺手在门窗上施在屏音咒。

  “谁!邪族还有谁活着,快说!!快说!”心魔回过身,终于放肆地露出了她的凶相,从影子中将她压制在身体深处的子苓唤了出来,死死的扣住她的脖颈,低声阴狠的问。

  “邪族全族……不都被你们害死了吗……”真正的子苓苍白着脸,笑着说。“还哪有什么幸存者啊……对,有你这个假的幸存者,怎么,你害怕了?……我族人的亡魂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任何伤害我们邪族的人,你们会被这些阴影永远笼罩!日日夜夜不得安宁!!”

  心魔将那个纸蝶摔在子苓面前。“你最好给我好好感应这到底是谁……不然,我让你灰、飞、烟、灭……”心魔将她的内丹紧握在手中。“你知道后果的……你不会让我失望的……是吧……”

  “放开我……”

  “好好地说,自然会放了你的……”心魔嗤笑,将她的内丹放在手中把玩。

  随着心魔收紧握着内丹,子苓痛苦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口中吐出痛极的嘶鸣。

  心魔似乎看她痛苦的样子稍稍被取悦了,动荡的心绪也安定了一些。松开内丹,将子苓用幻化出的灵线代替自己的双手,紧紧缚住子苓的脖颈,抬了抬下巴,示意子苓。子苓缓过一口气,挣扎了一会儿,轻轻捧起那纸蝶,贴在心口,闭眼细细感应。她不是惧怕心魔的危胁,而是她感觉到了一种极霸道的温柔,就像……她指尖一抖,是兄长,是哥哥!他还活着!

  “说!是谁!”心魔轻轻用指腹扫过圆润的指甲,说道,顺手将紧缚子苓的绳索又束紧了几分,子苓急促的呼吸,苍白的脸色开始涨红。

  “……像……是分支的一个人,我……记、记不起是谁……”子苓清醒着心绪,故作被逼迫的样子,说了一个含糊的答案。

  “也是,邪族主族全歼,但分支趁乱逃落一两个,也不是没有可能……”心魔似乎松了一口气,她坐在榻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随着缚绳松懈而大口喘息的子苓。“他的职份,你应该能察觉出的吧……”

  “是……侍卫之类的……而且职份比较低,没有仙修的气息……”子苓盯着心魔缓缓的说。“只能知道这些了……剩下的,你自己应该查的出来了。”

  “多谢你了啊……”心魔拍了拍子苓的脸,用着子苓的脸,笑的纯真,看她嫌恶的别过脸后,狠狠钳制住她,让她看着自己,笑容渐渐扭曲。“要是更听话一些,就更好了……”

  “呵……”子苓狠狠扒开她的手,重新遁入了影子中。

  “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算了,就这种手段,分支而已,既不成手段,也不是威胁……”心魔“子苓“松了一口气,撤去了门窗上的屏音禁制,轻轻摩挲着那纸蝶。“但,这始终是个隐患啊……得想个法子……”

  九重天上,难得的寂静中,女娲故地中苍墟殿中传来绝望的痛哭。

  “白曬,白曬。”

  滕蛇抱住抱头嘶喊的白曬,却不知什么言语能抚平她的痛苦,只得手中不断施术,将白曬的痛感竭力降低。两人相互依偎着,直至暮色降临,白曬才终于虚脱的倒进滕蛇怀里。

  “滕蛇,滕蛇,我们去把祠堂毁掉吧,嗯?我们毁掉祠堂然后遁世吧好不好?我不想再听见人们的诉苦了,我一点都不想再听了,他们的愿望我做不到的,我真的、真的无能为力,我阻挡不了战争,禁止不了病痛,我甚至不能去帮他们缓解一点点的难受……”白曬泪流满面伏在滕蛇的肩上。“我知道错了的,我知道我可能做的是错的,但是,但是……这是神上唯一留下的血脉,这是万千生灵啊!!若以一人能让一切结束,若是她能救了所有人,我、我可以用命来偿的,我可以用命还她的……”

  “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滕蛇用身上的大氅将白曬裹进怀中,眼眶发红。“如果可以,我宁愿为你承受这一切,可你是神上识魂的分化,而我仅是女娲善念所生之灵,我离不开这灵山,只能让你受苦,去承担一切,真的对不起,对不起……挺过这日就好了,这天过去就好了……”

  滕蛇抱着白曬跪在女娲神像之下,他望着女娲神像上沧桑的目光,似乎看尽了万千苦难,但又迷茫了人世前路。女娲,他,白曬与众生,像是被终年的云雾纠缠的山林,一切都模糊不清,就连山林自己都看不出自己的出路与归途。

  “神上,究竟我该听从你的临终之语,还是顺应白曬的心情,去庇佑万民呢。”滕蛇终于流下泪来,低喃。“万千众生,成仙之灵,沉眠之身,孰轻孰重啊,这怎么能做出平衡呢,世上何可得双全之法……”

  幽幽殿宇,万盏长灯,女娲神灵,万物默不作声。殿宇阶下,望月之光被香烛之烟缭绕,人间宗祠之象尽现于此,每逢此日,女娲之殿下汇聚众生所求之象,熙熙攘攘……幻象中的众生几乎踏平祠前石榻,祷告、祈求、哭诉、哀嚎,人群络绎不绝,人影充斥了殿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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